“小梅,去送送陆小姐。”
“是,陆小姐请。”
窗桌台子上燃完了一整柱香,白灰堆在香盘子里,像重峦叠嶂的小山。外头的声音热闹起来,许多客人们都陆续准备退席,三两个人围在一块,握手拉肩,说些离开前的客套话。
透着玻璃门窗,张太太能清楚看到陆慕林的背影,姿态间似乎少了入冬前所见时的傲决。她微微低着头,收着颌,两手捏包握在腹前,头顶着紫粉色渔绒帽,一身长至小腿的丁香色大衣,下头露出半小截白色呢子裙。
这样的一个世家小姐,大家闺秀,却还是会受欺骗、遭背叛,张太太感到失望。
虽然她并没有见过陆慕林口中的艾伯特先生,但她敢确定,他就是那个谊歌饭店里的英国军官。
同一个人,在不同的人面前判若天渊,她不觉得好奇。就像她那个不成器的好侄儿一样。
虽然陆家跟张家身份地位悬殊,但却毕竟是世交,从清王朝开始就是一起搭伙做生意的。她如今既然做了张家的人,宗庙祠堂中都有她一份名字,遇到世亲的侄女受人欺负,怎么说也要帮帮忙。
就不说是有这一层关系在,哪怕撞见任何一个女人碰上这样的遭遇,她也定要替人家出头。
女人的共情能力,尤其在悲剧故事里,是无比珍贵的。
再者她刚从陆慕林嘴里听说陆庆归这几天都藏游在花街柳巷,自己亲姐姐摊上了那样的大事,浑然不知怎么能行,她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那臭小子了,便一时兴起,准备带人去找找。他陆鸿华管不了的事,她便替他管了。
喊了张丰宁,带了十几个弟兄,凡是上海滩的青楼妓馆,挨个进楼搜寻,也不管人在屋里头做什么,反正一律破门而入,最后叫的叫,哭的哭,给人男男女女吓得不清,整幢楼都鸡飞狗跳。
张太太坐在楼底下的车里,撑着头打盹,没人来报就表明不在这一处,这家搜完换下一家。
好在有些眼力见的人大概能猜得出这些来者汹汹的是哪一号人,张丰宁算是张家在外头行事的门面,一旦认出了他,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,便就续续默了声,不敢再嚷嚷尖叫,一个个老老实实,敢怒不敢言。
到了生意最好的七枫阁时,天刚好快黑了,整条街点起了灯,七枫阁门头印上去的七只枫叶也亮起来。张太太转过去问小梅:“这什么来头?”
小梅也只是略有耳闻,回答说:“说是七个头牌,身子某一处纹有枫叶模样的纹身。”
张太太冷笑,这时候刚好来人禀报,说见到了一个,模样看着像是陆庆归少爷。
张太太这才下了车,小梅跟在后头,七枫阁的老板文钊娘子上前欠身迎接,嘴脸极为谄媚,生怕连这不招风不招雨的小小青楼也要同上次的谊歌饭店一样,一夜之间魂飞魄散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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